| 公 法 评 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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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下的民主化契机
陈建民
公法评论编者按：本文有删节，请谅。
一九七四年四月二十五日零时二十五分，当葡萄牙军队成功推翻独裁政权，矢志建
设民主政制的时候，历史上的第三次民主浪潮亦告开始。随着葡萄牙、西班牙等南
欧国家的民主化，作为葡、西殖民地的南美各国的专制政权亦相继崩溃。民主浪潮
更席卷亚洲的菲律宾、南韩、台湾等。
但紧接下来的，却是更轰烈的苏联解体和中、东欧共产政权的崩溃、民主政府的相
继成立，甚至连非洲大陆，亦无法避过这场政治改革。亚洲金融风暴之後，印尼及
马来西亚政府的认受性危机触发的民主改革契机，令人觉得第三次民主浪潮有重回
亚洲之势。
根据亨廷顿（Samuel Huntington）分析，造成第三次民主浪潮主要有五项因素：
一、民主已日渐成为人类共同追求的政治价值和制度，专制政权往往只能以发展经
济作为拖迟民主改革的理据。当这些国家遇上经济发展的困局时，很容易触发认受
性的危机。
二、如果这些国家成功发展经济，亦会因为教育的提升、资讯的流通和中产阶级的
兴起而引发民主化的诉求。
三、卷入第三次民主浪潮中的国家，不少是信奉天主教。这与第二次梵蒂冈会议後
，天主教会对民主人权采取更积极的立场有关。
四、美国在国际上对民主运动的支持和戈尔巴乔夫对苏联及东欧共产阵形的自由化
立场，成为促进这些国家民主化的重要外在因素。
五、由於资讯科技的发达，政治全球趋势亦逐步形成。在北京天安门广场发生的事
情瞬间已传到世界各地，邻近国家民主化成功更会产生滚雪球效应。所以有人说：
「波兰民主化需时十年，匈牙利只花十个月，东德却只需十个星期，捷克只需十天
，而罗马尼亚仅需十个小时。」
从一九七四年到一九九Ｏ年间，已有三十多个国家由专制转变成民主政权，其後几
年间再有三十多个国家加人民民主阵营。在现时近二百个国家中，有超过六成实行
民主政制，是历史上最高比例，难怪人说：「民主浪潮，浩浩荡荡，不可逆转。」
当前最令人关注的是中东一带的伊斯兰国家，和在亚洲举足轻重的中国的民主化前
途。福山（FrancisFukuyama）认为，共产主义和极端的民族主义／法西斯主义已
在消亡当中，未来挑战民主思潮的，主要是伊斯兰教文化和以儒家为核心的亚洲价
值。
但由於大部分伊斯兰国家均是经济较为落後，当这些国家进行现代化时，伊斯兰教
的文化价值可能会受到致命的冲击；反而新加坡这些成功在亚洲价值系统上建成的
现代化社会，对西方民主自由思想提出严峻的挑战。不过正如福山的观察，一个伟
大的文化体系往往包含多种价值传统，可合理化不同的制度选择。同是儒家文化圈
内，南韩、台湾却可发展出民主制度，而不与亚洲价值组成的社会产生冲突。因此
，下世纪亚洲民主化能否持续，将涉及一场文化阐释的争端。亚洲民主运动，一方
面要攻破独裁者对传统文化的片面解释，另一方面亦要在本土文化的基础上，融和
并丰富西方的民主价值和制度。
另一个重要的课题是公民社会（civilsociety）发展。JuanLinz和AlfredStepan的
早期研究已提醒我们，历史上许多民主政权均以崩溃告终。新兴民主国家如不懂采
取巩固民主的措施，民主逆潮随时可以发生。当代学者在东欧变天之後，特别看重
公民社会由非政府组织构成的公众领域对推动民主化和深化民主制度的贡
献。透过对话沟通和组织联系，这些非政府组织形成的公民社会，不单建构出民间
的共同价值信念，并可以此信念为据，监察政府施政，甚至动员公民社会力量，对
抗政府违反公众利益的行为。
以往在一些社会，打倒了一个专制政权却换来另一个专制政权，其中一个原因是公
民社会未有充分发展，当权者可为所欲为而不受到社会制约。波兰的天主教和团结
工会、捷克的七七宪章、菲律宾的天主教会和南韩的学生和工人组织，对民主化的
贡献皆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上美国民主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和美国人透过自愿组织
积极叁与公众事务有关。因此，美国人的组织生活不断减少，正威胁着民主生活的
真谛。
公民社会的发展有赖於政府自由化的政策，将更多社会活动置於政治控制以外。此
外，多元的经济发展亦有助供公民社会的资源需要，免受政府垅断。全球化经济体
系的发展如世贸组织对各成员国 场开放的规定，将进一步削减政府对经济领域的
垅断。此外，互联网等资讯科技的发展，亦令政府对社会成员和团体间的沟通联系
更难控制，对公民社会的发展将有促进作用。
因此，下世纪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民主化，将有赖在全球化下对亚洲价值的重新理
解和公民社会的萌芽与发展。
中国在面对全球民主化的压力，往往只以「国情不同」或「各国对人权有不同理解
」为由，而坚持其统治。前者主要是强调社会安定对经济建设至为重要，而民
主在现阶段可能破坏社会安定。但假如中国经济成功发展，人民必定会认为政
权的历史任务已完成而追求民主；又或经济发展遇到挫折，人民一样会质问.
因此，无论中国经济未来能否发展起来，迟早亦会引发民主化的争论。除非中共能
像新加坡般，利用所谓「亚洲价值」来说明其对民主、自由、人权，如何有不同於
西方的理解，而又得到本国人民的认可，否则像现时般利用社会主义囗号，虚弱无
力地辩解，将在民主化浪潮中站不住脚。
对於公民社会的发展，中国可谓进退维谷。一方面中共理解到社会自主力量的发展
，可能挑战中共的统治；另一方面随着经济改革和「入世」带来进一步开放，
中共不得不容许更多的社会及经济活动，有其自由的空间。
人民对政府的依赖逐步减少，意味政府对社会的控制愈形困难。中共愿意在「私人
领域」赋与人民更大的工作、消费、文化以至宗教自由，却严禁这种自由进一步组
织形成「公众领域」。
所以，但随着中国进一步的改革开放和资讯科技的发达，公民社会迟早在中国萌芽，
如何能将人民对自由的追求，局限在私人领域将困难重重。如此看来，中国在下一世
纪的上叶，将难以逃避全球民主化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