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史新谭之四 | |
作者:秋风 来源:儒家邮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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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建国,古典宪政,契约论 关于国家建立,对现代人影响最为深远的学说当属契约论。尽管其主要的阐述者霍布斯、洛克和卢梭三人的理论结构大不相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人民通过订立契约的方式,自愿地建立政府,而不是被某个强有力的人物征服,被迫生活在强力统治之下。由此论证就可以得出现代民主政治的基本原则:人民主权。人民才是国家的主权者,政府不过就是人民用来追求安全、自由和幸福的一种工具。因此,政府应当“民有、民享、民治”。 自从这个理论提出以后,一直有人反驳说,契约论只是政治哲学家的想象,历史上没有哪个国家真的是按照这样的模式建立起来的。首先,历史上是不是这样的事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相信,政府应当由人民以契约的方式建立。这种信念会极大地影响现实的政治进程。不过历史上,也确实曾经有过通过契约建立国家的事情,那就是封建性国家的建立过程。比如,作为一个国家的周,就是在一定程度上通过契约建立起来的,只不过,订立契约的不是个人,而是部族。 到了殷纣王时代,周人已经建立了完整的治理体系。它在西方已经崛起了,不过,他的力量更多地来自一种刚健质朴的精神,用今人的话说,就是软力量,而非来自物质性力量、硬力量。史书上记载,周武王与纣王决战于牧野之时,所率周的军队只有“戎车三百两,虎贲三百人”。这支军队实在不算强大。但最后,武王的军队却打败了纣王的军队。武王靠的是什么? 史记记载,文王在世时候,“阴行善,诸侯皆来决平”。周的内部治理十分优良,它的道德、政治、文化观念对周边的部族产生了极大吸引力。他们之间发生争执,也来找周人调处。这样,周人就逐渐地在华夏文明圈的西部建立一个政治共同体。一个新的政治秩序就在殷商的旧天下中生长,扩展。诗经中有《周南》、《召南》等,也说明周人的影响力还越过秦岭,向后来的楚、甚至吴、即今天的长江中下游延伸。用许倬云教授的话说,周人已经从战略上围困了殷。 但即便是后来儒家所说的王道,也无法完全避免战争,因为,纣王相信自己有天命保佑,绝不肯接受周人理应治理天下的民意。武王决定对纣王用兵。但在此之前,先举行了“观兵”活动。结果,太史公说: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诸侯皆曰:“纣可伐矣。”武王曰:“女未知天命,未可也。”乃还师归。 可以说,这是一次建国前的政治协商会议,周人准备以此来检测自己在华夏文化圈内的影响力。诸多部族参与会议的事实证明,周的文化、政治理念的影响力已经足够大了。更重要的是,很可能,在这次会议上,周人对未来的国家构建纲领,与诸多部族达成了一致,从而形成一个坚定的政治军事同盟。 这一点的效果在两年后就可以看到了。尚书上说:惟十有三年春,大会于孟津。这是指文王受命后第十三年,这一次具体是哪一年?史家目前尚不能确定。江晓原根据天文记载推测,大会于孟津的时间是公元前1044年1月3日。 但最值得注意的还是“大会”和“孟津”两个词。大会乃是诸侯的大会,就是周人与其盟邦的大会。而孟津是今天河南的地名,但这是后人的命名,它是从“盟”津演化而来,其之所以得名,是因为,武王在此与盟邦结成了“盟誓”,然后从这里渡过黄河,进军殷都,也即今天的河南安阳。 后来的经学家、今天的历史学家和普通国人,深受秦以来“打天下”观念影响,总以为周人也是以强大的武力征服殷商而建立绝对统治制度的。古代文献关于“盟”的记录就证明了,这完全属于以今度古、误解历史,以专制来理解封建。 尚书《泰誓》篇记载了武王三次发誓,每一次都先说“我友邦冢君”,接下来再说“我御事庶士”,最后一次发誓时还提到“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由此可以看出,武王是与三类人共同起誓:第一类是周的将士,第二类是华夏文明圈内诸友邦的国君、将士,第三类似乎是西部、西南的蛮族军队。那么,周人是如何让后两类人与自己共同战斗的呢? 靠的是盟约。可以设想,周人与这些友邦和蛮族订立了一组契约、盟约。这一组契约的实质内容究竟是什么,已湮没于历史中。但可以肯定,周乃是依靠这种契约而获得广泛支持,从而替代殷商的。孟子逢人便讲以德服人的“王道”,被人讥为迂阔。但这其实是有历史依据的。周人之获得统治权,不是靠武力“打”天下,而是靠契约“平”天下。而今天的欧洲似乎也正在重复这样的建国过程。 这样的建国过程对周的国家结构具有决定性影响。这个盟约似乎构成了周的宪法,周人就是据此安排其政体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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